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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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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沖搖了搖頭,他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今天晚上的酒喝得太急、太兇了,頭暈得厲害。

他以後要離婚?和自己在一起?

他有些不確定那個喝多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

兩個人往車上走去,有什麽東西打到了他們的臉上,涼涼的,像淚。阿標打開了雨刷器,這鬼天氣,都冬天了,竟然莫名其妙地飄起了雨。

雨越下越大,整整下了一夜。

清晨,早行的路人在沒完沒了的雨水中踩著泥濘咒罵著老天,咒罵著破爛的路況,咒罵著金山的父母官。

被人咒罵卻不自知的林市長正陪著佟嶺和佟靈秀在餐廳裏吃自助早餐。

佟嶺昨晚臨時接到會議通知,今天上午十點有個重要的會議要參加,要起大早趕回去。佟靈秀因為心裏不痛快,堅持和他一起回去。本來,她是想在金山多留幾天的,可現在卻全然沒有了這份興致,只有一種越早離開越解脫的念頭。眼不見,心不煩。這麽多年,不就是這樣過來的嗎?

望了望窗外勢頭不減的雨勢,她低下頭,剛才那碗還冒著熱氣的粥似乎已經涼了下來,沒了剛出鍋時那股子熱氣騰騰的勁兒。她忽然間就沒了喝粥的想法,只用筷子在碗裏慢慢打著旋兒,眼前這碗粥讓她想起了那個大男生端給林原的那一碗。

林原和佟嶺正坐在她對面輕聲談論著省裏一些領導變動的事,兩個人聲音壓得很低,林原的眉頭擰著,似乎有一絲不快。佟靈秀仔細端詳著他,這個男人還是那麽英俊挺拔,歲月對他似乎格外的偏愛,給了他越來越成熟的頭腦和智慧,卻又沒過早地摧殘他的容顏。他低頭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目光似乎不露痕跡地在整個自助餐廳環視了一圈,眉毛皺了一下。

佟靈秀下意識地也在餐廳裏環視了一下,時間尚早,住在酒店的客人來吃早餐的人還不是很多,但對於早八打卡的上班族來說,這個時間已經不算早了。她看到阿標正在一個角落裏吃早餐,那麽林原想找的……是那個男生吧。

她把面前杯子裏的半杯咖啡一口氣喝了下去,“哥!走不走啊?這雨可越下越大了。”

佟嶺瞥了她一眼,點點頭,稍稍側過身,和林原又交待了幾句。他這次專程來金山一趟,就是要把那幾個項目的事和林原反覆研究一下,現在基本上可以敲定下來了。

三個人出餐廳的時候,佟靈秀聽到落到後面的林原正給阿標打電話,讓他帶幾樣吃的送到房間去。她感覺自己的心裏酸了一下,不由得加快了腳步,追上前面的佟嶺,好像離大哥近一些,自己的心才會變得平靜一點,溫暖一點。

看著佟嶺兄妹上了車,林原擡頭看了看天,對於冬季來說,這雨確實下得有點離譜了,他心裏不由得隱隱有點擔心起來。車上的佟嶺搖下車窗,“林原,你一會兒得調度一下,金山山區面積大,這雨這麽個下法,可別有災情隱患,那就麻煩了。”林原點點頭,朝平穩啟動的車擺擺手,他心裏面在想的也是這件事。

看了看表,不知道傅沖這小子這會兒能起來不,昨天晚上回到酒店後傅沖又足折騰了小半夜才安穩下來。想到這兒,林原嘴角忍不住浮現出一個笑容,這小子酒量不錯,也很少喝酒,喝多了鬧酒的樣子他昨晚還是頭一回看見。不知道……他還能不能想起昨晚上的事兒。

“林大市長……你……你不就他媽的想上我嗎……來呀……”

“怎麽不過來……慫了啊……林市長慫了……操……”

想到昨晚他躺在大床上,半睜著發紅的眼睛,一邊胡亂往下褪著褲子,一邊指著自己叫號時那副誘人犯罪的樣子,林原忽然間有些心猿意馬。

“你不就是喜歡玩我嗎?我他媽的給你玩……”

“我不是玩你……小沖,我是真的……喜歡你。”那時候的自己,對著一個半醉半夢的傅沖,表白的,卻是內心最清醒的情話。

“誰他媽信呢……反正……我是不信。”那麽,那個時候的他,真的像他說的那樣,一點都……不相信自己嗎?

林原雙手插在褲袋裏,站在大堂的轉門邊上,心裏面東一下西一下的,倒像是外面被風吹動的雨絲。

阿標的車從地下停車場開到了酒店門前,林原看見傅沖從前門下來,將一杯喝完的、阿標從自助餐廳帶回去的豆漿盒扔到臺階邊的垃圾筒裏,然後站在那兒等自己上車。

在看見那個大男生的一剎那,林原發現自己有些迷亂的心緒很快被他平靜安穩的樣子給撫平了,他快步走出酒店的大門,“傅沖,馬上給秘書科打電話,讓他們通知各區縣、水利,國土,立刻全面了解域內有無汛情和地質災害情況,做好防範布控,十點鐘召開相關部門調度會,簡要匯報最新情況,縣區可以先不用上來聽會,抓緊排察,但要讓督察室隨時督辦聯系,情況第一時間報我。”

傅沖點點頭,把林市長的意思給秘書科完整的傳達下去。他收好電話,關心地問了身邊的阿標一句,“標哥感覺好點沒,我辦公室有藥,一會兒我拿給你吧。”

阿標點點頭,他早上吃過早餐後不知道哪樣東西沒吃好忽然開始腹瀉,給傅沖送吃的那會兒肚子便隱隱開始疼起來。他車上向來備有急救的藥包,有一些應急的非處方藥物,但是恰巧管腹瀉的都用完了,眼下只好先挺著。

路上,林原和水利局防汛辦的頭兒一直在電話裏就汛情防控方面的一些情況溝通著。

傅沖聽著他頭腦清晰地提醒著對方需要註意的問題,不時給出幾個觀點鮮明可行的建議,見他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反映這麽迅速,不由得心裏面暗暗佩服他處理問題的大局觀和敏銳度。他承認,在政治上,林原確實是個能力出眾、出類拔萃的人。但是在其他方面……傅沖忽然感覺自己的大腦有點亂,是昨晚那場酒還沒醒透嗎?為什麽一想到林原除了政治以外的其他方面,第一個反應竟然是他的……性能力真強,自己真他媽的中了邪了!

他苦笑了一下,宿醉後的頭還稍稍有一點疼。他知道佟家兄妹一大早已經離開了金山,可是人雖然離開了,那個女人……那位市長夫人留給自己的尖酸嘲諷卻好像還在耳邊久久不去。 自己在她心中,就是一個搶了她老公的……男小三兒吧,可是她應該不會知道,不是自己搶了她的老公,而是那位市長大人強迫自己……不能做別人的老公。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輕輕側了下頭,看了一眼後座上那個還在打電話的男人,傅沖楞了一下,急忙坐直了身體。那個男人雖然一直在通著話,卻似乎始終瞄著前座的自己,兩個人的目光在空氣中沒有阻擋的相遇了,林原竟然還朝他瞇了瞇眼睛,這讓傅沖有些憋悶,他想起早上標哥送來早餐時自己心裏的那份意外,這個男人……真的像他昨晚表白的那樣……不是在玩……而是真的喜歡自己嗎?那麽自己……是不是如昨晚所說,真的沒有相信他一點點呢?

傅沖的電話響了,是秘書科長劉強的電話,他急忙接了起來,聽了幾句,便回頭示意林原這邊有緊急電話。

林原掛斷手機,接過電話聽了一會兒,目光慢慢變得嚴肅起來。督察室那邊剛剛接到開嶺縣的匯報,其域內黃旗鄉出現一處嚴重的山體滑坡。目前開嶺縣主要領導和相關部門正率領黃旗鄉鄉、村兩級幹部抓緊動員和組織現場附近的老百姓火速撤離,暫時還沒有出現人員傷亡。

林原知道黃旗那個地方,是開嶺縣的山區和有名的林區,也是金山最易出現地質災害的地域之一。聽到暫時沒有人員傷亡,他的心裏稍稍松了一下,想了想,給開嶺縣的縣長打了電話。對方正在去往黃旗的路上,在電話裏向林原簡單匯報了一些情況,和督察室那邊掌握的也差不多。林原一邊提醒他們嚴防新的災情,千方百計做好人員撤離,一邊告訴他們市裏會馬上安排撥付一部分救災資金給開嶺,自己一會兒也會親自到黃旗現場。

傅沖聽到他電話裏的安排,知道他作為一市之長要親自去黃旗的現場指揮督陣,這也是他必須要做的工作。近年來,對於各種突發的自然或人為災害,公眾對於政府官員的臨場表現可以說是非常的關註。在關鍵環節上缺位或稍有差池,便會授人以柄,或成為公眾眼中的笑話,或成為政治對手的攻擊目標。

傅沖看了眼阿標,後者似乎身體的不適還沒有減退,額頭上汗珠細碎。他輕聲問了句,“標哥你行嗎?要不換個司機吧,黃旗那邊可全是盤山路。”阿標搖搖頭,他感覺肚子似乎沒那麽疼了,最難受的那股勁兒應該已經過去了。林原習慣了坐自己的車,再說這去的地方全是山路,雨大濕滑,自己要是不去也不會放心。

林原掛了電話,讓阿標直接往開嶺黃旗那邊開,又讓傅沖給水利、土地和政府辦何亞東那邊分別打電話,讓他們也安排人員和車輛前往黃旗匯合。

傅沖打完了電話,看了眼車窗外。雨水似乎沒有減弱的跡象,阿標開的很快,他們已經離開了金山市區,拐向了往開嶺方向的公路,那邊是山區縣,再過一段路程,幾乎便全程都是盤山路了。

“你昨晚沒睡好,到後面來靠靠,睡一覺吧。”林原輕輕把手搭在傅沖肩上,捏了兩下。

傅沖稍稍向旁邊躲開一點,惱火他當著阿標的面和自己動手動腳,“我沒事兒,標哥可是帶著病呢。”

林原縮回手,楞了一下。“阿標你生病了嗎?怎麽早上沒看出來,這會兒怎麽樣了?”

阿標下意識想要說自己沒什麽事兒,可是車開到這會兒,他感覺自己好像越來越嚴重了,不僅僅是肚子疼,而且已經發燒了,渾身一陣冷一陣熱,整個腦袋疼得好像要炸開一樣。要不是特種兵出身的他受過極為嚴格的紀律訓練和超高壓的體能鍛煉,估計早就趴下了。他看了眼路標,車子已經開到開嶺白旗鄉地界,前面就是鄉裏所在的街區,過了白旗,再開二十公裏就是黃旗鄉了。不過,自己能不能堅持到黃旗,阿標真的不敢說。

雖然阿標沒有明說,林原和傅沖卻都看出了他是在盡最大努力堅持著開車。看著他額頭上的冷汗順著眼角往下淌,嘴唇咬得死死的,傅沖回頭看了林原一眼,兩個人很有默契地點了點頭。前面就是白旗鄉了,傅沖盯著路邊的建築,看到衛生院字樣的一間樓房時,讓阿標在路邊停了車。

下車時傅沖才發現阿標全身都已經被冷汗濕透了。

白旗鄉經濟比較發達,從衛生院的規模上便看得出比一般的小鄉鎮要強很多。稍稍檢查後,醫生診定他是急性腸胃炎並引發高燒,必須馬上吊水消炎退燒。

傅沖幫著他辦了下手續,看著他在觀察室掛上了水,林原又交待了幾句,讓他在這安心掛水,自己開車去黃旗,回來時再來接他。看阿標似乎有些不太放心的樣子,林原笑著拍了拍傅沖的肩膀,“我的車技小沖知道,在省裏我給他當了兩個月司機呢,你放心吧。”

傅沖擡身先走了出去。

只剩下兩個人的越野車很快開上了盤山路,林原看了看兩側的山林,茫茫雨霧中,陰郁的天空下,這些平時青翠欲滴的樹木仿佛被誰施予了魔法,陰森森的,冷眼望去,倒給人一種妖氣沖天的怪異之感。

他心裏莫名地感覺到一絲奇怪的緊張,下意識便伸出右手去抓傅沖的手,男生似乎想回避,卻不知為什麽沒有躲開,任他把手握在了手裏。

前面是一個拐彎的路段,林原稍稍減了減車速,路邊的山坡被雨水沖得不斷向下流淌著細小的泥流,有的大一點的泥漿裏已經帶下了一些泥沙和石塊。越野車剛剛拐過山角,一陣轟隆的聲音忽然從左面的山上傳來,兩個人往山上望去,不由大驚失色。

林原猛踩油門,拼命向前面開去,試圖避開山上沖下的巨大的泥石流。

車子像一只離弦的箭一樣在雨霧中瘋狂的前沖,然而,那股巨大的泥石流就像是山妖驟然間傾倒的一盆魔水,又快又急,夾雜著無數的泥沙和碎石,幾乎就在一瞬間,便把越野車沖下了盤山路,向山下沖去。

綠色的越野車在黑黃的泥石漿中像小孩子的玩具一樣被疾速向下推移著。車子裏的林原死死地抓著傅沖的手,兩個人都像被人捏住了脖子,發不出一點聲音,眼前的景物飛快的倒退著,樹木、山石把車身撞擊的啪啪直想,前風擋玻璃已經被擊碎了,倒還完整的連在一起。一聲巨響過後,車子被一塊巨大的巖石阻擋了下沖的慣性,翻轉在泥漿裏,有深紅的血水順著車身流出來,和泥水混在一塊,向下流去。

雨水似乎小了一點,車子朝天的一側動了動,林原從昏迷中蘇醒過來,他感覺自己身上似乎倒處都是傷口,都在隱隱作痛。他想轉頭去看傅沖,才發現車子是側翻的,自己這側的車門在上面,被摔開了,自己半個身子都被甩在了車的外面,從他這個角度,勉強看到傅沖被壓在下面,沒有聲音。

他感覺自己的心一下子跳得快了起來,死命喊了一聲“傅沖!”

這聲音大的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他急忙豎起耳朵去聽下邊的聲音,什麽也沒有聽到。林原感覺渾身的血液像是都變涼了一樣,他感覺害怕,怕得渾身都哆嗦起來,費了好大的勁才把身體從車窗外縮回到車裏,伸出顫抖的右手往身下的那個人抓去,不管怎樣,他都要把他抓到自己懷裏,死死地摟在自己懷裏。

他的手抓到了……另一個男人的手,那個人輕輕在他掌心劃了一下,林原心裏像被誰猛地給了一拳,不疼,卻一下子酸了。他狠狠地捏住了這只手,捏得對方倒吸了一口涼氣。

林原發現自己的眼睛被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的液體糊住了。

“我腿被車壓住了……動不了。”傅沖發現自己幾乎是被這巨大的越野車壓得死死的,身體別的地方都沒有問題,但是右腿被卡在車子和巖石之間,怎麽也抽*不出來。

車子在撞到巖石的時候右側已經被巖石撞開了,他整個人都陷在巖石和車身擠成的一個夾縫裏。他試著動了動,上半身還可以活動,左腿似乎也有移動的空間,但是右腿卻被壓得死死的,他感覺了一下,似乎沒有骨頭斷開那種可怕的疼痛,只有一種麻木的感覺,也許已經斷了,只是現在自己的身體已經找不到正確的感覺。

“別著急,我幫你弄出來。”林原抹了一把眼中的淚水,知道他沒事,活著,和自己說著話,他忽然覺得有一種比什麽都幸福的感覺。

他從褲袋裏掏出手機,竟然神奇的還有一點信號,大概他這邊車翻轉後在上面,他身上並沒有多少泥水。他想了想,先撥了阿標的電話。電話接通了,信號很弱,他大聲喊著把大概情況說了下,阿標剛冷靜地應了一聲,電話便斷掉了,整個屏幕徹底黑掉了。

他從自己這面的車門裏爬出來,發現自己身上沒有什麽大的傷口,活動還比較自如。等他爬到傅沖這邊,試著幫他往外弄那條壓住的腿時,才發現問題非常嚴重。傅沖的右腿被卡得太死了,如果不掀起車身,兩個人無論如何用力,也沒有可能將他的腿從裏面拔*出來。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心裏都有些緊張起來,因為……雨似乎不知不覺中又變得大了,又有一些細流挾著泥沙碎石從山坡上沖下來,雖然還遠沒有剛才那樣兇猛,但是……如果不能離開這個危險的地域,照這樣的雨勢,相信更大的泥石流只在眼前。

傅沖陷在被泥水浸沒的座位上,看著跪在自己身前正拼命挖著泥土砂石的林原。這個男人現在看起來真的很狼狽,高級訂制的西服現在連是什麽顏色都已經看不出來了,整個人完全就是一個在泥漿裏打滾的泥猴子一樣,頭發上、臉上全都是爛泥。他用從車裏找到的一根鐵棍在車身和大石之間挖著,希望能挖出一道縫隙讓傅沖的腿順利抽出來。

傅沖看著他一刻不停地在泥水裏挖著,偶爾擡頭看自己一眼,似乎是怕自己躺在這冰冷的泥水中睡著了。是的,這泥水真的很涼,自己全身仿佛都已經像結上了一層冰一樣的刺痛,可是為什麽,自己的心口卻越來越……熱?

有那麽一刻,他想伸出手去幫林原擦掉粘在頭發上的泥漿。這個男人平時是那樣的幹凈,從來都是一塵不染、風度翩翩,可是那樣的林原雖然魅力十足,卻總是讓自己望而生畏,心生反感。倒是此時這個泥汙中的男人雖然狼狽不堪,外表骯臟到了極點,卻讓自己忘掉了很多,明白了很多。

雨更大了,從山坡上沖下來的泥水沙石明顯越發地嚴重了。林原直起身,他兩只手的指甲全都挖出了血,兩只手連血帶泥,看著分外的駭人。他往山坡上望了望,兩只布滿了紅血絲的眼睛瞇了起來。

他發現,他一個人是無論如何也弄不出傅沖了。

傅沖看著林原有些怔怔的樣子,看著他兩只已經挖爛的手,他紅腫的眼睛,他的嘴唇……他的嘴唇雖然粘上了泥水,看起來,卻還是……那麽性感。

就是這兩片男人味十足的嘴唇,帶著清甜的津液和淡淡的煙香,多少次,霸道的、瘋狂的、溫柔的……落在自己的唇上……盡管,並不是每一次都會給自己帶來甜蜜,卻真的,每一次都讓人無法忘記。

真的,好想現在可以……吻他啊。

林原忽然在傅沖身邊坐了下來,好像,聽到了傅沖心中的渴望。或許,這也是他的渴望。

泥水這麽涼,他一直困在這裏,難道不會冷嗎?難道不是最最渴望自己的懷抱嗎。他的唇凍得發白,哆嗦著,難道不是想要自己的親吻嗎?

還等什麽?天黑得像墨,明明白日的山林卻仿佛是漆黑的夜,雨越來越猛,沖下來的泥沙越來越大,再等下去……會不會……太晚了。

林原緊緊地、緊緊地抱住了傅沖。同樣地,那個男生也緊緊地抱住了他。兩個人像是把身上所有的力氣都放在了這個擁抱裏,哪怕用力太猛,會壓斷了對方的骨頭,弄斷了血管,折斷了筋,都不重要了,都隨它去吧……他們相擁在冰冷骯臟的泥漿裏,擁抱著,親吻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只是短短的一瞬。林原感覺傅沖猛地咬了自己一口,一把將自己從他懷裏推了出來。他楞住了,怔怔地看著面前的男生,“啪”的一聲,一記響亮的耳光把他打的眼冒金星。

“林原,我知道我可能要死了,我想和你說一句心裏話,你想聽嗎?”傅沖的聲音在林原聽起來似乎比身下的泥水還要冷。

“你怎麽了小沖?”他還在懵著。

“怎麽了?你真的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你這個變態,你把我弄成今天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你知道……我有多後悔遇見你嗎?”

他好像忽然間找到了回憶中所有自己應該痛恨他的理由和痛恨他的言語。

“你滾吧……離我越遠越好……林原……你滾得遠遠的……我還能開心點!”

“這輩子……你毀了我……就是死……我也不想死在你的身邊。”

“你走吧……

又一股勢道兇猛的泥流沖了過來,林原用身體在傅沖身前擋著,沒有說話。

他站起身,用手輕輕摸了摸傅沖的臉,兩個人的目光輕輕觸碰了一下,像是宇宙裏上億光年才會相遇的流星,即便只是擦肩而過,也留下了最眩目的光茫。

他慢慢轉過身,似乎要向山坡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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